【羡澄】冰雪为卿热

之前写了一半的脑洞,最近翻出来写完了

9000+HE

脑洞的来源是希望江澄美强但不惨,人设最初想的是死了老公的俏寡妇

写出来好像和脑的也不太一样,凑活看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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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魏无羡觉得这个走向有点不对。

      他顶着一个鬼修的身份,在大梵山和传说中专杀鬼修的江宗主面对面,和昔日的亲人、师弟更是爱人十三年死别,重逢的一刻魏无羡说不欣喜是假的,可他的内疚和害怕也不是假的。

      鸵鸟心态让他几乎下意识就想逃避,并借着对江澄的理解在脑海里迅速想到了以退为进的招式,他故意在江澄面前纵身逃跑,这样一来江澄察觉有异就会一鞭子挥过来,紫电抽不出献舍的魂魄,这样他就能洗脱嫌疑,从江澄的视野里彻底消失。

      可故事是从哪一刻发生偏差的呢?他跑是跑了,可江宗主的鞭子动都没动一下,反倒是蓝忘机死死地拽住了他,江澄挂着抹冷笑看戏一般地站在那,脸上看不出丝毫旁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的确很害怕江澄认出他,可同样地他又觉得江澄不应该认不出他,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彼此陪伴走过了人生里大半的光阴——想到这魏无羡又十分挫败地发现,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快要和他们一起的时间一样长了,缺席的十三年里,他对发生在江澄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   蓝忘机还抓着魏无羡的胳膊,却偏一句话也不说,江澄看了会,大约是觉得无趣,招呼金凌和门生跟上转身就要走了,魏无羡看他毫不留情地转头,再看了看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蓝忘机,咬了咬牙一把甩开了蓝忘机的手,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——

     “江宗主——江宗主你别走啊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耳聪目明的江澄自然听见了这夸张的叫喊,他慢吞吞地站定回头,看着追上来的人没露出过多的表情,只道:“你不会不知道我专杀鬼修吧,想跟我回去剥皮抽筋?”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但他笃定江澄只是嘴上凶狠,深吸一口气笑着又往前凑了一步,讨好一般地说道:“江宗主我我我真不是鬼修,我就是个兰陵金氏不要的弃子,您看您还缺什么门生啊、小厮啊、下人之类的吗,您就让我跟着吧,我干什么都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边说最后一句还边抛了个暧昧的飞眼,大有一副准备出卖色相找个靠山的意思,平心而论莫玄羽这副皮囊确实还不错,江澄打量了他两眼,最后顶着金凌不认可的目光摆摆手,示意门生先带回去再说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摸不准江澄的心思,但能重回莲花坞已经让他足够兴奋,他顶着满心的欢喜进了门,才发觉十多年过去,莲花坞也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   大致的格局没有变,只是细微处得见诸多不同,当年魏无羡离开江家时莲花坞刚刚重建不久,江家的日子还有些拮据,只能尽可能恢复莲花坞的原貌。如今十多年过去,莫说复原,莲花坞各处比原来精致了不少,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高门大户的阔气来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伸了伸脖子,他被几个门生拘着走在最后,进了门已经连江澄的影子都看不见了,向来心高气傲的人头一回在心底生出几分卑微来,魏无羡低着头摸了摸鼻子,想着——

       原来没了我,江澄也能过得这么好啊。

       眼看着自己落得越来越远,魏无羡也顾不上礼数和恐惧了,仗着身子灵活甩开几个弟子,一路冲到了江澄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正要跨进前厅,刚伸了一只脚就被人直接拦下,被他从大梵山带回来的莫玄羽一手撑着门槛,另一手伸直了挡在他面前,大有一副不让人进门的架势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抬眉冷冷地看着他,倒是金凌气冲冲地上来推搡他:“敢拦我舅舅,你不要命了!”

       莫玄羽这身子骨不太行,稍没留意就被金凌推了个趔趄,往后一仰直接摔进了屋里,江澄面无表情从他身边绕过去进了门,往主位上一坐,里屋立时出来一排标致的丫头,有上前打扇的,有捧着瓜果的,有端着水盆让江澄净手的,还有等江澄落座在后面揉肩按摩的…….魏无羡瞧着这铺张的架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,他可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拐带江澄去青楼,小师弟那副坐也坐不住的窘迫样子,如今孩子大了,居然已经任人上下其手都没反应了!

       江澄显然对这铺张的派头适应的很,他悠闲地坐在主位上,左手骨瓷杯子里是温度正好的热茶,右手撑着额头,一派悠闲地扫视着还坐在堂下没反应过来的莫玄羽:“我耐心有限,你最好说点有用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紫电熟悉的电流声让魏无羡瞬间回神,他从地上爬起来,掸了掸身上的灰,硬着头皮道:“江宗主,我我我我仰慕您很久了,求您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吧!”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话音落下,屋里登时响起几声轻笑,一看就是江澄身后那排侍女发出来的,还有一声鄙弃的冷笑,十有八九来自金凌,至于江澄——他什么反应都没有,淡定地抿了口茶,才将目光移向莫玄羽:“上一个这么说的,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?”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摇了摇头,心里觉得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地方。

    “我把他杀了,”江澄挑了挑嘴角,“喂给仙子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仙子”二字令魏无羡心里油然生出一阵恐惧,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自己在发抖,赶紧按捺着掩饰下来,低着头嘴唇哆嗦着,不敢去看江澄。而他这副反应却让江澄眉头微微蹙起,眯着眼打量良久,江宗主才敛了视线,又恢复成刚才悠闲贵气的样子:“今天我心情好,不跟你计较,滚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莫名其妙地抬起头,见江澄确实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,一时有些拿不准江澄的想法,可毕竟江澄一没动手二没放狗,魏无羡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道,总还不是太糟。

       他垂着脑袋跟着弟子走出去,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拐角处,金凌才轻哼一声,不满道:“舅舅你又吓人,我们小仙子才不吃这种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把玩着手上的茶杯,并没理会金凌,心里却还在回想着莫玄羽刚才的反应,他眨了眨眼,说不上心底是不是还有期待,只是觉得这回——说不定自己还真吓出点有趣的事情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住进莲花坞三日,没再有机会见到江澄,倒是在弟子们和小厮的口中,听了不少江宗主的传说,譬如江宗主上回喝茶的杯子一只就能换一处云梦地段不错的院子,再譬如江宗主院里十二位仙气飘飘的侍女,再再譬如江宗主在仙门王老五榜单上常年居于前列……魏无羡听得心里五味杂陈,一面觉得骄傲又安慰,江澄这些年过得很好,总不枉费他剖丹相送的苦心,一面又觉得有点失落,曾几何时江澄身边总有他的位置,而今这些故事里,却处处不再有魏婴的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闲逛,路过前院时听见一阵响动,魏无羡随手拽了个弟子问怎么回事,小弟子没什么戒备心,脱口而出:宗主在前厅选妃呢!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听得一脑门黑线,深觉自己头顶生出来一片青青草原,他问了地方在哪,头也不回就杀过去,他非要亲自己过去看看,江宗主如今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!

       前厅果然热闹非凡,江澄坐在主位,一群门生弟子围了一圈,魏无羡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前排,就见到江澄面前站了一排姑娘,个个生得标致喜人,正娉婷婀娜地给江宗主行礼,接下来还要一个个上来给江宗主表演才艺呢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心里窜起一阵无名火,好在他脸皮厚,这会也顾不上面子直接从人群里冲了出来,硬是把自己挤到了一群小姑娘中间,把手举得高高的:“我也要参加!”

       周遭一片哂笑声传来,魏无羡咬了咬嘴唇,还是继续固执地抬头看着江澄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的目光终于从主位上落下来,他眼神里带了点打量的意味,比起上次的胆怯,莫玄羽这次的目光不避不让,那种炽烈的感觉更让他生出几分熟悉感,他向前探了探身子,嘴角扯出一抹冷笑,问莫玄羽,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比得上这些仙子?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愣了一下,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从前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和修为这辈子莫玄羽统统都没有,就这一张脸还算白净,他想了想,决定剑走偏锋搏一把:“我比她们更符合江宗主的择偶标准。我素颜的时候长得还行,绝对温柔听话,家世也还、还算清白吧,修为不高也勉强有点,性格绝对不强势,话也可以少点,嗓门也能再低点……还有花钱…….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江澄忽然开口,凉凉的声音让魏无羡打了个寒战,他抬起头,脸色堪称阴骘,从上位者的角度投射下来,“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?”

       厅里顿时鸦雀无声,在场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江宗主此刻心情不佳,这时候凑上去无异于找死,唯有魏无羡仰着头,直直地盯着江澄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主位上的人动了动,站起身缓缓走了下来,江澄今日着了身宽袖束腰的紫袍,金线修边显得他整个人矜贵奢华,只见他缓缓踱着步子来到莫玄羽近前,脸上显出几分似笑非笑的嘲讽来:

    “这位莫公子——仙门百家都知,我江晚吟的前度是死了十三年的夷陵老祖魏无羡,你这标准可莫说是照着他画的吧?”

       厅里一派寂静无声,魏无羡顶着众人的目光扯了扯嘴角,也很难说自己对即将出口的话抱不抱希望,他只是问:“所以江宗主的择偶标准——是魏无羡那样的?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闻言却笑起来,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,和魏无羡的距离骤然拉近,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:“准确的说——是死了的魏无羡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说完便挂着冷笑出门去了,一旁站着的弟子会意,跟屋里的人说今日的遴选先到这吧,改日再选宗主书房的侍女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原来是选侍女,魏无羡松了口气,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,江澄同他说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暧昧又性感,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往人心上直插刀子,他在厅里站了许久,久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散去,才终于下定了决心,往江澄离开时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湖心的亭子里摆了张贵妃榻,江澄斜倚着在看书,明明姿势慵懒,却还是端的一派名士风流。魏无羡深吸了口气,终于不再犹豫,抬脚直直走进了亭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周遭没有旁的什么人,魏无羡也不再装疯卖傻,直接开口道:“你刚才说,你喜欢死了的魏无羡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饶有兴趣地抬头,没开口,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 “那你第二喜欢的,能不能是活着的魏无羡?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显然没想到这人接下来会这么说,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,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人一圈,似是在提醒这副皮囊的不同,才冷冷地道:“你算吗?”

     “不算就不算吧……”魏无羡撇了撇嘴,琢磨着找个什么机会把以前那张皮搞回来,不过眼下还是正事要紧,反正他脸皮也够厚,于是继续追问道:“第二个问题我当你认了,那既然这样,死了又活过来的魏无羡,排第三总可以吧?”

       他说的冠冕堂皇好像再合理不过,江澄简直要被气笑了,十三年不见他还真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脸皮,原本他只是怀疑,刚才堂前听见那段“择偶标准”的时候他就已经再确定不过了,他有时候真是觉得魏无羡幼稚地可笑,当所有人和他一样,十三年岁月,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吗?

       他从榻上站起身来,许多年前他总是跟在魏无羡身后,一小截追不上的个子让他在心底总是不自觉去仰望魏无羡,将他当作自己最不可失去的一部分。然而时移世易,莫玄羽这副骨头架子不及他高,他已经学会了站在高处,作高高在上的江宗主,不必再去仰望任何人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不装了,那我也懒得废话。魏无羡——”时隔多年他终于能心如止水地叫出这个名字,江澄敛了凉薄的笑意,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,“你这些话、这副样子十三年前还顶用,如今在我这里分毫不值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我最喜欢死了的魏无羡,不是因为念什么年少的情谊,是因为死人最简单,不需要我迁就,不需要我收拾烂摊子,不会拖累江家和我的脚步——你,听明白了吗?”

 



       一天里两次不欢而散,魏无羡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江澄这十三年里的变化,他想江澄以前是什么样的呢——是一只浑身带刺内里却柔软的小刺猬,明晃晃看着扎人,其实都是纸老虎。可如今的江澄像什么呢?

       像个雪人,魏无羡苦笑一声,从里到外,都是冷冰冰的。

       没人能捂热一个凉透了的壳子。

       经此一事,魏无羡也终于开始沉下心来想自己之后的打算,江澄的话说的再直白不过,希望魏无羡死的透透的,别去仙门百家那里惹事,更别在他面前讨不痛快。既然如此,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做莫玄羽,至于献舍的代价,魏无羡看了看胳膊上无法愈合的伤口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莲花坞是不能留了,免得总让江澄看见他心烦,魏无羡本打算悄悄离开莲花坞,走的那日却正好撞见金凌背着江澄出门夜猎,一看带的手下就不是什么灵光的,魏无羡想也没想,便悄悄跟在后面一道出发了。

       门生来报莫玄羽离开的时候,江澄正在书房处理公务,他头也没抬,只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,笔下的批复依旧一丝不苟,似乎没有丝毫受到影响,门生见宗主没有其他吩咐,便准备退下了,谁知快走到门口时却又听江澄开口,问莫玄羽离开江家后去哪了。

       门生便老老实实地回报,瞧着是跟着小金公子夜猎的方向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这次停住了笔,摆摆手叫人出去,金凌溜出门夜猎他当然知道,也派了人暗中跟着,只是没想到,魏无羡也会去。

       因为关心吗,关心最亲近的师姐的儿子?还是因为歉疚,对谁歉疚呢,阿姐、金子轩、金凌,还是自己?他摇了摇头,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,人被感情困住的时候会变得不堪一击——十三年前,江澄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他逐渐学着割舍,学着忘记,学着做无坚不摧的江宗主,这么多年来江澄从不怀疑自己为此做出的努力,他明明已经不再做不夜天的噩梦,不再想起魏无羡,不再会被人逼迫着做言不由衷的决定,他明明一切都做得很好,他甚至已经平心静气地拒绝了魏无羡一次,可为什么这一次不可以呢?

       江澄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,对这种死灰复燃的脆弱情绪由衷地感到恐惧,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,反反复复几次,才觉得心底的烦躁略微少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 我可以的,江澄心想,我一定可以第二次,杀死这个脆弱的江晚吟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金凌日渐长大,出门夜猎已经是常事,江澄又派了人跟着,原也没觉得会如何,然而听到门生来报说他进了聂家吃人堡的地界,还是没忍住蹙紧了眉头。

       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,江澄略作犹豫便御起三毒朝清河地界追去,他在金凌的佩剑上下过剑诀,是以轻而易举便寻到了位置,果不其然,魏无羡也站在一边,见到江澄出现,面上显出几分不自然来。

       金凌脸上沾着尘土,面色一片青白,江澄过去抓起他胳膊探了探,确定人没事,这才放下心来,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金凌方才醒来不久,自己也没弄清发生了什么,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,江澄只好把目光转向魏无羡,魏无羡便将自己在吃人堡墙体中发现金凌的经过讲了一遍,果不其然江澄听完便将金凌数落了一通,金凌也是个大小姐脾气,这厢缓过神来虽然没理但气势不减,和江澄顶了几句嘴便气冲冲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跟着江澄来的门生是机灵的,见状赶忙追过去,半步不敢落下地跟在金凌身后一道走了,江澄看了魏无羡一眼,见他只是看着自己,却并不打算开口,心中又升起一阵烦闷来。

     “就当是你还阿姐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撂下这句话,江澄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其实江澄不消说,魏无羡心里也是这样想的,只是见到江澄头也不回地离去,魏无羡还是难免失落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幼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,两个人从天亮疯到天黑也不觉尽兴,后来江家出了事,他又因修炼鬼道惹得百家忌惮,可江澄还是义无反顾同他成了亲,想要用道侣的身份护他周全。可惜事与愿违,他最终还是害了所有人。虽说重活一世,可飞鸿雪泥总有痕迹,又如何能忘却呢?

       想着这些旧事,魏无羡一个人慢吞吞下了山,夜色渐浓,双腿也逐渐像灌铅一般沉重,耳边忽然出现一阵尖锐的哀鸣,魏无羡下意识闪身,一只黑黢黢的邪祟从方才他站立的位置疾驰而过,见一击不中,便要转过身再攻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咽了咽口水,没想到恶诅痕招来这玩意还挺厉害,莫玄羽这身子灵力不够,也不知是不是对手。眼看那邪祟又要过来,魏无羡抬手画出一道符咒,直直朝那邪祟打去。

       可惜没有朱砂和符纸,这一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,魏无羡倒也不是没有法子治他们,只是这一来免不了要用鬼道,不夜天的惨象还历历在目,他没有把握这次可以不出错漏。

       犹豫间邪祟又攻了上来,魏无羡抬手画出第二道符咒,然而这一下威力还不如上次,只是略微延缓了那东西的速度,魏无羡一边躲避着,迟迟下不了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正当这时空中闪过一道紫色的闪电,正劈在那邪祟身上,魏无羡自然认得那是紫电,当即大喜:“江澄!”

       来人正是江澄。江澄离开前便察觉魏无羡有异样,但见这人死不肯开口,便想着由他自生自灭算了,可是心里却始终有道弦绷得紧紧地,怎么也放松不下来。下山之后他便立刻拉过金凌来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,除了些轻微磕碰并无其他伤口,但江澄还是眼尖地在金凌身上发现了恶诅痕被转移过的痕迹,当即一下子便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天杀的魏无羡,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治不好你的英雄病,江澄愤愤地想着,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因为魏无羡大动肝火,他紧攥着拳头,另一只手摩挲着紫电,努力想将心底这几分担忧按下去,他实在不愿意重蹈覆辙。

     “舅舅,”金凌看他面色不善,也知道自己刚才态度不好,“我、我知道错了。”他顿了顿又说道:“我也是听人说吃人堡那里邪祟多,尤其爱在夜间出没,想着能大显身手才一个人跑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孰料他话音落下,江澄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,金凌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能化解舅舅的怒气免去责罚,却见下一秒,江澄转身出门,眨眼间人便不见了。

 

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显然对江澄的出现惊喜不已,几步便跑来到江澄身边,他不会认错,就在刚才,江澄看他的眼神里,有从前的影子。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,我师弟不会丢下我不管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可这话不知触到了江澄哪片逆鳞,江澄闻言眼神一暗,方才的那种魏无羡熟悉的感觉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的清冷。

    “算是替金凌还恩,”江澄抽出方才被魏无羡一时欣喜拉住的胳膊,“我们两清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不等话音落下就要离去,魏无羡眼见他情绪的骤变,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,哪能容许江澄就这样离开,当即加快脚步便追上去:

    “江澄,江晚吟!”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一边提步在后面追,一边大声喊着江澄的名字,嘴上片刻不停地说道:

    “你明明是担心我但是又想避开我,下午我瞒你是我不对,你对生我的气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你一定又在心里骂我‘英雄病’,又在骂这个魏无羡怎么这么多年毫无长进,总要你来收拾烂摊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来之前犹豫过了,可你还是来了,你明明就是担心我放不下我,为什么不敢承认呢?”

       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,魏无羡只觉得自己腰间一阵剧痛便向后跌去,他靠着一棵巨木勉强撑住了身子,下一刻江澄抬手捏住了他的喉咙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手上使了几分力,魏无羡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,但他第一反应是江澄冰凉的手心上有一层薄汗,还有那双好看的杏眸瞪圆着,明明该是一派凶狠,却偏偏眼尾染了一点红。

    “魏无羡,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不敢,”魏无羡艰难地开口,甚至还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脸,“是……不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嘴角勾起一抹阴骘的冷笑,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:“我连从前的自己都能杀得死,更何况区区一个魏无羡,你欠我江家的,足够我杀你百次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…….动、动手吧,”魏无羡闭上眼,“你肯承认恨……恨我,总好过我们……陌路两清。”

       扼住喉咙的力道却骤然松了下来,魏无羡跌倒在地,大口吸收着新鲜空气,江澄却像是被他击中了要害,方才眉眼间的戾气散去,有些颓然地后退了两步,沉默着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身后一时没有了声音,尽管江澄很清楚魏无羡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,只是魏无羡最后那句话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散。

       爱也好,恨也罢,他总是做不到放下吗?

 



       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回了歇脚的客栈,江澄不说话,门生也不敢赶人,于是魏无羡又这样一路跟着回了莲花坞。

       他心知江澄有意要拿自己当空气,却又不甘就这么由着江澄放下自己,便每日找些什么事到江澄身边晃荡一趟,最好是能激得人骂自己两句,再不济至少也能刷刷存在感。

       金凌对此颇为不屑,直呼他这是犯贱找抽,他其实私底下问过自家舅舅,要不要把这个莫玄羽打一顿扔出去,再来就干脆放狗去赶人,本来江澄兴致缺缺,可听见“放狗”两个字之后忽然来了兴致,让金凌把仙子带到莲花坞来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转天魏无羡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一只狗的温馨场面,差点吓的腿一软直接跪在门口,他扶着门框在院外踌躇着不敢进去,却又不愿意就这么走,最后索性往院门口石阶上一坐,捂着耳朵缩着身子,尽量不让自己听见里面的狗吠声传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从午后坐到黄昏,金凌跟仙子玩了一下午扔骨头的游戏都快要腻死了,倒是仙子因为主人陪它玩了一下午很是开心,兴奋地不停围着江澄和金凌转。江澄摸了摸它的脑袋,看了眼没精打采的金凌,终于决定大发慈悲,指了指侧门,示意金凌带着仙子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金凌得到准许,忙不迭牵起仙子跑了。魏无羡还捂着耳朵缩在门口,压根不知道院里的动静,只是感觉自己后腰上被人轻轻踢了下,他下意识回头,才见是江澄站在门口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低头看着魏无羡,“你也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说完便要回屋,可刚一抬脚却感觉自己衣摆被人拽住了,低头一看魏无羡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:“坐太久,腿麻了,走不了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边说着还一边按着自己的小腿,像是要让这话听起来更可信一些,江澄不置可否,对这种拙劣的把戏毫无兴趣,可自己的衣摆还被魏无羡死死拽着,只听他继续说道:

    “没骗你,腿真的麻了,一会好了我就走,你就当这个时间听我说两句废话。其实今天看到你用狗吓我……我很开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很难不在此时怀疑一下魏无羡是不是疯了,居然能说出被狗吓很开心这样的胡话来,然而下一刻魏无羡说的话却又让他一愣,一时间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:

    “我最怕你当我是空气,你会想办法赶我走,说明我之前的努力有用,你会记得用狗吓我,说明你在意,你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江澄,我很开心。”

 

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说完这话,便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,他极少有这么不耍赖的时候,江澄在门口站了会,不经意间想起,莲花坞的确已经很多年没有养过狗了。幼年时他养过三只,如珍如宝还给他们起了名字,后来魏无羡来了之后,尽管仍然喜欢的很,他却再也没有养过。直到十三年前魏无羡死了个干干净净,偌大的莲花坞里他再不需要迁就任何人,有一次不知道旧事的小弟子抱了两只雪白的小狗回来,江澄养了一阵子,却又在那一段时间里,开始频繁地梦到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 最后那两只小白狗自然也被送走了,江澄也终于摆脱了梦魇的困扰,他以为是自己医好了自己,如今想来才明白,他其实从没有走出过往事的阴翳。

       从未忘记,又谈何放下呢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晚他果然又被旧梦缠了上来,梦里魏无羡在不夜天被百鬼啃噬,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眨眼间化为灰烬,几步的距离像是道天堑,他拼尽全力却连一缕魂魄都抓不住,最后魏无羡魂飞魄散,死无全尸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猛地从床上坐起,心脏还在剧烈地跳个不停,他抚了抚胸口,下床倒了杯凉透的茶灌下去,才觉得整个人终于又活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外面天色还未亮,江澄却也没了睡意,便披上外衣想着去院里走一走,没料到一开门却和杵在门口的魏无羡对上了视线。

       江澄没防备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便道:“魏无羡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瞎转什么?”可话音落下他又觉后悔,自己这语气半嗔半怒,实在太像从前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其实也没料到江澄会天不亮就推门出来,这会也有点不好意思,挠了挠头道:“刚刚睡觉前想起白天有句话忘了说了,想来补上,看你睡了,就想等你醒来第一个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很努力才按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,开口道:“有话快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说你既然记得我怕狗,那另一件事你肯定也记得。”魏无羡笑了笑,很少见地露出几分害羞的样子来,“你答应过要给我赶一辈子狗,我这辈子既然还没完,那你也要信守诺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江澄难以置信地抬头,眼前的人忽然和梦里魂飞魄散的身影重合起来,梦里他一步之遥却怎么也留不住的魏无羡,现在就在他面前,笑着说,我这辈子,还没有完。

       他眼中蓦地掉下一滴泪来,之后是第二滴,第三滴,好像永远流不尽似地,直到面前的男人伸手拥住了他,露夜的寒气夹着来自人世间的烟火气,和这具身体的温度一齐包裹住了他,江澄怔怔地想,原来魏无羡,真的活过来了啊。

       不是什么闲杂人等,不是擦肩而过的甲乙丙丁,是魏无羡——和他一起长大、共过生死、拜过天地的魏无羡,他曾经用命去护去爱、舍弃金丹也毫不在意的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 长达十三年的委屈、压抑一时间都在此刻迸发出来,无声的落泪成为呜咽,再到放声的哭泣,他用十三年给自己打了一座无坚不摧的冰山,在这一刻天崩地裂悉数瓦解。破碎的冰层下面,八岁的江澄眼角还挂着泪,却还是打开门,接纳魏无羡就此踏进了自己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师弟你好,我叫魏婴,魏无羡。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而眼前的人在此刻紧紧地抱住他,久违的暖意化开了他身上陈年的霜雪。 

      ——我回来了,江澄。



      FIN.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我承认结尾敷衍了T_T憋半天憋不出啦只能这样了。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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